第28章 苏姗的夜晚 三
事情的发展跟闪电一样快, 苏姗来不及犹豫, 就被公司派往外地, 新人上岗培训三天。
培训结束, 苏姗拖着行李箱进家门的时候, 天已完全黑透。 苏姗这次有别于往常, 到家后没有急着换睡衣。 她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 客厅、 厨房、 卧室、 卫生间到处亮堂堂的。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的着装打扮, 虽说有些憔悴, 可这身正装让整个人又挺拔又精神, 她心里像有无数条小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三天的培训, 让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她确信保险会给她带来一条无比辉煌的路, 成功结结实实地在前方向她招手, 正如培训班上她的发言: 我希望自己在保险的路上走得更远, 为更多的人带去保障, 帮助更多人转移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风险, 当然, 在为客户服务的同时, 也希望自己能在精神和物质上收获更多!
发言完毕,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一向胆小懦弱, 人群中都喜欢站在不显眼的位置。 每次朋友聚会, 能不说话的她是坚决不吐半个字, 朋友都知道, 她的人生格言: 沉默是金。 她信奉只要开口, 总有出错的时候, 但那时那情那景下, 她不知借的何方力量, 讲出这样慷慨激昂的话, 说明她是有潜力的, 宋连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出差的第一天, 就给宋连发了信息, 说自己出去玩三天。宋连回复知道了, 让她在外小心点。
她在宾馆睡不着觉的时候, 就读宋连的这条信息。 这条信息附有魔力, 有时艳如桃花, 像宋连的笑脸, 苏姗想着想着, 也跟着笑了; 有时又烫如烙铁, 特别是 “ 小心点” 这个词, 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做完爱, 宋连总要说 “ 小心点”, 那个 “ 小心点” 是指苏姗起身去卫生间时不能弄脏了床单, 这个 “ 小心点” 弄得苏姗面热心燥。
苏姗照着镜子, 越发对自己满意。 事实上, 镜子里的她破绽百出, 那因失眠毛孔粗大暗黄的皮肤, 那黑眼圈, 那微微干裂的嘴唇, 唯独闪亮的也许就是那微笑, 那想停也停不了的微笑。
苏姗在卫生间的时候, 隔壁邻居卫生间里又传来了那首歌: “ 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春走向你…… 化作烟化作泥化作云飘向你……” 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 隔壁邻居似乎特别喜欢在卫生间听歌, 而宋连就喜欢在卫生间抽烟。
宋连自从去越南旅游后,像被导游勾了魂, 只抽 “ 沉香” 牌的香烟。 他除了在卫生间里抽烟, 每次他们一番云雨后, 宋连也倚着床背抽烟。 烟味很浓, 开始时苏姗被呛得总想咳嗽, 她把咳嗽压在喉咙里, 憋不住了, 就起身去喝白开水。 她不能咳嗽, 不能有半点不适的表现, 而让丈夫改变喜好。
后来的苏姗慢慢适应了, 也被宋连的香烟味勾了魂。
宋连很久不在床头抽烟了。
苏姗发了一条信息给宋连, 说自己到家了。 苏姗一边留意着信息, 一边做着手里的事, 泡一杯代餐当晚饭。
苏姗洗完澡, 宋连还是没有回复信息。 时间还早, 宋连一定还在饭桌上, 饭桌上的宋连从不玩手机, 苏姗暗地里很喜欢宋连这一点, 以至于现在她看见饭桌上玩手机的男人, 就心生厌恶。宋连的不回复并没有影响苏姗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浸泡在温水里, 那么柔软地想着宋连。
她打开床头柜, 双手去捧雕花木盒。 不对, 木盒被人动过。她每次取放木盒, 都是双手捧着的, 木盒是横放在柜子里的。 其实木盒不重, 一只手足矣抬起。 可她每次取放木盒, 都会想起去寺庙里上香, 三炷香有那么重吗? 但要双手握着, 只有用上双手, 心神合一, 才能抵达精神上的纯粹。 而现在, 木盒是竖着放的, 很显然, 这是用一只手放进去的。
苏姗赶紧打开木盒, 还好, 围巾还在。 她把家里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遭贼的迹象, 定是宋连回来过。
苏姗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连还是在意她的。 宋连在不知道答案之前, 他会猜想这柜子里藏的什么呢? 情人的礼物?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哪来的情人?
宋连看见后又会怎么想她呢?
“ 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春走向你……化作烟化作泥化作云飘向你……” 苏姗哼着这首歌, 把围巾叠好放在宋连枕头上, 她坐在宋连睡觉的位置, 左看右看, 看他们的合照, 看他们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看她比他矮半头, 那半头是恰到好处的有安全感的半头。
一切都是静止的, 而静止是有重量的, 有重量的静止在一点点覆盖着苏姗的欢愉, 苏姗怕这欢愉像快没油的灯一样熄掉,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她点燃它, 模仿宋连的姿势, 倚靠在床背上, 悠然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 每次宋连在亲热之后吸烟的时候, 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腾云驾雾似的。 苏姗想了解宋连的一切感受, 她深吸一口, 烟味好闻, 可她还是被呛得猛咳两声。
沉香烟的烟雾很浓, 房间里没有风, 烟雾像女人扭动的柔软的身子, 升到一定的高度又渐渐散去。 苏姗张开五指, 托起围巾, 在燃着的香烟上空转圈, 圈圈越转越小, 越转越小, 最后缩成一个点, 以保证围巾上布满烟雾的足迹, 这轨迹多像她和宋连一路走来的踪迹: 他追她的时候, 她看不上他, 他就在她的外围转圈, 时间如宽大的手, 她被越抓越紧, 越抓越紧, 最后她和他融为一体。
被烟熏的围巾弥漫着宋连的气息, 苏姗靠着它, 身体一阵战栗。
苏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惊醒的时候, 赶紧看手机,夜里一点, 手机上有宋连刚刚发的信息, 两个字: 好的。 苏姗看完信息, 满足地睡去了, 她实在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