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人和猫 三
小逃辗转反侧到夜里两点, 雨渐渐停了, 夜静得像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丁刚的呼噜声强行穿过两道门, 灌入小逃耳中。 她悄悄下楼, 凑到汤圆窝前。 汤圆也在打呼噜, 不过比丁刚的呼噜声柔和多了。 小逃伸手抱它的时候, 汤圆一个鲤鱼打挺, 身子一蹲, 准备攻击。 小逃笑了, 她喊了汤圆一声, 汤圆乖乖地走出窝, 在小逃的裤腿上蹭来蹭去。 小逃抱着汤圆睡在楼下的客房。
多少个孤独的夜晚, 汤圆就是小逃的药引子, 治好了小逃的失眠。
清晨, 屋前屋后都是鸟声。 小逃是被这鸟声和汤圆的抓门声吵醒的。 汤圆是一个起得早的家伙, 它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前的小院子里捉鸟。 院子里栽满了树, 有桂花树、 桃树、香樟树、 白玉兰。 树多了, 鸟儿就多了。
一年四季, 小逃见得最多的是麻雀。 一开始, 麻雀只蹲在树枝上, 抖抖身上的羽毛, 再跟同伴交头接耳叫上几声, 偶尔腾起身子试飞一下, 沿着几棵树转上一圈, 接着安顿下来, 好让阳光把身上再晒得舒服些。 这时地上的汤圆仰着头, 在一棵树下站一会儿, 就敏捷地爬上去, 眼见快到树顶, 麻雀儿一哄而散。
继而又有几只调皮的麻雀飞落到地面, 朝汤圆 “ 唧唧” 两声。 汤圆急忙从树上跳下, 追地上的麻雀, 眼见快要得手了, 麻雀又振翅飞上了天, 在空中盘旋几圈,就飞远了, 落入汤圆眼中的只剩下几个小黑点。
小逃倚着门框, 看着汤圆懊恼地慢慢走回屋, 小逃忍不住笑了一声。 小逃开始了洗衣做饭的日常生活, 她煮好早饭后, 肚子突然疼得厉害, 她扶着楼梯扶手, 走一步歇一步, 到楼上喊丁刚陪她去医院。 丁刚睡得正香, 他通常是中午起床。 早晨的丁刚还在深睡眠中, 小逃摇醒他, 他有点恼火。
“ 肚子疼吃止疼药。” 丁刚闭着眼睛甩下这一句, 继续睡觉。小逃站在床边, 泪水不断地涌出来, 悲伤像一双有力的手,
使劲地捏着她的心, 她喘不过气。
疼。 小逃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来越密。 丁刚的呼噜声越来越高, 呼噜声像一根线牵扯着, 丁刚每呼一声, 小逃就疼得抽搐一下。
小逃捂住肚子, 一步三停地往楼下走, 她的病她知道, 再拖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她打电话给好友张芬芬。
张芬芬来了后, 本来是要去楼上把丁刚大骂一顿, 但她知道小逃的病刻不容缓, 她解了小逃的围裙, 往沙发上一扔, 围裙悠悠地滑到地上。
小逃生病住院了。
输液后, 小逃的疼痛减轻了, 她让张芬芬回家。 小逃给丁刚打了电话, 丁刚说马上就过来。 张芬芬说她要等到丁刚来, 痛骂一顿他才解气。
小逃说: “ 医院里这么多人, 你就给他留点面子, 重要的是也给我留点面子。”
张芬芬想想有道理, 没有再坚持, 便回去了。
这一病房里住着三位病人, 另外两位病人一老一少。 年纪大的那位病人像有睡不完的觉, 小逃看了她几次, 她都闭着眼。 陪护的好像是她的女儿, 坐在床边玩手机, 不知道手机里的对方是一个多么幽默的人, 她一边聊天一边偷偷地笑, 偶尔笑声大得离谱, 便羞愧地抬头扫一眼房间的动静, 又埋头继续聊天, 继续偷笑。
年纪轻的那位病人呢, 小逃觉得她应该去精神病医院, 脾气大得超乎想象, 陪护的老公脚下忙得冒烟, 还是会遭到她的怒骂。 比如老公刚给她擦把脸, 去卫生间倒水, 顺便洗手或解手,回到床边, 她都会骂道: “ 你宁可躲卫生间, 也不倒水给我喝,想渴死我啊。” 老公满脸堆笑地说他错了。
小逃心里酸酸的, 她看向窗外, 阳光明晃晃的, 一只小麻雀站在窗台上朝房间里探头探脑的。 年轻的那位病人不知又在责怪丈夫什么, 声音很响, 小麻雀扑棱一下飞走了。 小逃望着空空的窗台想: 丁刚是不是打牌忘了要来医院的事? 可小逃不愿打电话催他, 如果不是出于他担心自己的本心, 逼他过来, 又有什么意义呢?
时间像病了一样, 走得很慢。 输液管里的药水赶路似的, 滴得很快。 小逃的几只吊瓶都空了, 丁刚还没有出现。 一位年轻的医生过来询问病情的时候, 丁刚两手插在裤兜里进来了。 丁刚进来后, 站在一旁, 看着医生跟小逃的一问一答, 房间里其他病人和家属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丁刚, 想知道他来探望谁的。
医生走后, 丁刚说: “ 看样子情况好着呢, 可以回家了吗?”小逃愣了, 把丁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跟丁刚确认。
丁刚说: “ 对呀, 住家里不比医院舒服吗?”
“ 办了住院手续, 如果被查到没有住院, 医保中心不给报销的。” 小逃淡淡地说, “ 你回去吧, 我又没手术, 不需要人照顾的。”
年纪大的病人这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打断了丁刚和小逃的谈话。 丁刚等那位老人咳嗽停下来, 说: “ 好吧。 那我回去, 你有事打电话。”
丁刚真的如局外人般走了。 小逃看着丁刚离去的背影, 觉得他是她的流云, 那么远, 那么飘。
小逃的病床靠着窗户, 丁刚走后, 她侧过身子, 背对着所有人。 太阳落下去了, 黑夜就要来了。 小逃除了惦记汤圆, 觉得医院还真的比家里好。 丁刚除了烦她, 还有什么作用呢? 她是在等什么呢? 小逃决定出院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离婚, 该结束这种胶着的夫妻生活状态了。 小逃很快就睡着了, 她实在太累了。
住院的三四天, 小逃不跟病友聊天, 病友或家属们问什么,她都说自己困。 丁刚打过两次电话, 小逃说自己越来越有精神,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丁刚真的就没再来过。
母亲打电话给小逃,小逃隐瞒了住院实情。 张芬芬每天来一趟, 看见小逃一个人悲伤地躺在病床上, 她要去找丁刚吵架, 小逃不肯。 小逃说: “ 他不来, 我回去才有离婚的理由呢, 你希望我解脱吗?” 张芬芬的火就这样被小逃扑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