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所言甚是,只要我们把攻城的巨树毁了,他们想要开门就难上加难。”安时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胸有成竹。
城里十几头牛被征用,每头牛身上用麻绳绑了好些个火把,不少老百姓都一起来到城头,拿着铜壶、铜盆。
康君立一声令下,火把被纷纷点燃,被惊吓的牛准备四处窜逃,这时站在牛群身后的老百姓们狠命地敲打起手中的铜壶和铜盆。
一时间,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夹杂着鼓声、铜器声,燃着火的牛群一窝蜂地向前冲,前门的守卫军接到指令迅速给它们打开了大门。
敌方正在攻城的小分队一看牛群来了,丢下手中的巨树,纷纷逃窜,愤怒的牛群撞上了巨树,火势很快蔓延至整个巨树上。
张浚后方的军队一看不妙,提着水桶前来救火,但是巨树已经被烧了个焦黑,大火却丝毫不减,烤得人脸上好像火辣辣地疼。一时间对方士气大减,张浚看再战下去无益,便愤愤撤兵休整。
城门前黑灰飞扬,烧焦味混着血腥味,让人作呕。尸体已经多到守卫军来不及处理,只能匆匆掩埋。守卫军此次保卫战损失惨重,折了将近一半的兵力。
君康立在接到书信之后,举目西望,却只见漫天飞雪,一片迷茫,望断关山,不见烽烟的痕迹,原来他们早已被放弃了。
“我们在这坚守着,鸦儿军应该就快来了吧?”小张有点不安地问道,林安时缝补着已经破了的盔甲,欲言又止。
“你说话啊?”小张急了。“肯定是会来的。”林安时心里强压着翻腾,安慰道。“真希望他们快点来,阿姊还在等我呢。”小张一脸憧憬。
雪夜里老赵突然到访,他提着两袋东西,钻进了林安时的屋子,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眼神上挑,不怀好意地问“有个贵人托我把这两袋干粮给你送来。穿个斗篷,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是哪位啊?”
林安时用缺了口的粗茶盏给老赵盛了一盏热水,听闻是那个人送来的干粮,心里也有点诧异,“是我小时候在走马川的朋友。”
“这人什么来头?我看装扮像是富家千金,那斗篷那靴子,华丽得我都没见过。”老赵捧着热水,一脸羡慕地与安时聊着。
“我也不知,我从不过问别人的身世。”林安时坦承回答。不问出处是走马川的信条,不问别人出处,大概也是希望别人不问自己出处吧。
“你知道吗?我们被困的风声走漏了出去,一些守卫军的家属前来寻人,侧门外聚集了十几号人,每天都在门口打听。”老赵最近也在侧门值班,没少被询问。
东边的侧门有一条通向晋州的小驿道,因为四周多沼泽,没有被张浚发现,是目前唯一可以与外界联系的口子了。李克用派来的支援兵也在那里安营扎寨,有时候给城里补给一点粮草。
“不瞒你说,贱内也来了。所以我主动要求去侧门值班。”老赵有些心虚,小声道。
“人之常情。对了,鸦儿军那边有消息吗?”
老赵摇摇头,“康将军是跟随晋王多年的心腹,但是此番求援,似乎也没怎么来人。这鸦儿军好像去了西边攻打潞州,潞州城内貌似又发生兵变。”
夜里小张巡逻回来,看到桌子上放了两大袋干粮,便好奇问“安时。这是你家人拖人给你的吗?”
“不是,不算是吧。”
小张看林安时如此纠结,不仅嘲笑“呦,你平时明哲保身,潇潇洒洒,今个儿怎么还愁眉苦脸起来了。不会是被情所困吧?”
“别瞎说。现在最主要的是打赢这场守城战,哪有什么时间去想什么儿女情长。”林安时板着脸反驳。
小张悻悻离开,林安时抬眼望着屋外的越下越急的大雪,所有的情绪也随着大雪纷纷掩埋。
夜间张浚派人在偷偷阴地城两侧筑土丘,以偷袭城墙上的守卫军,毒箭火箭一时难以防御。守卫军又集结百姓一起用渔网和幔帐织在一起围在楼宇上。
攻城的这四十天来,可谓断水、断粮、筑山、投毒和劝降等能用的计策都用了。守卫军和城内百姓齐心一致,一一化解,但是人也是肉眼可见地瘦弱和憔悴下去了。
冬日里难得迎来了阳光普照的天气,天幕像是一块蓝色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碧空如洗,云卷云舒。
“安时,你看那朵云像不像烤鸭,你再看那一朵像不像猪蹄。”小张托着腮,望着天空垂涎欲滴。
“少说话,多干活。”林安时手里利索地把晒干的稻草编成一件件稻草衣。
小张痴痴地继续说“深冬了,叶子都没了,但是东边那几棵杨树还是高高站在那,探着头可以看见城外的光景。”
“真想成为那几棵树。”
***
城外寒风呼啸,像刀子一样割在人脸上,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你们是粮草断了吗?怎么个个面黄肌肉。”来了几次后,孔锦就与守门的老赵渐渐熟络起来。
“粮食……粮食还勉强够吧?就是这突袭战乱不断,需要时刻保持着警戒状态,本来就敌我兵力悬殊,经历了前两战后,人手远远不够,城内的兄弟没有能睡好觉的,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如今已经是守城战役的第六十天,城中已无粮草,只能靠着东边侧门断断续续的粮食供给度日。这时士兵每日才能分到一勺米,饥了只好吃树皮和纸。
但是他们听闻有些家人已在城外等待自己,顿时觉得在严寒的深冬里,多了份慰藉。
“可否帮我带封书信,给城中人?”孔锦把藏于斗篷下的信递给老赵。
老赵一看信封上清秀地写着“郭安时亲启”几个字,偷笑着接过,“下官和这个小兄弟熟得很,一定会带给他。”
李克用老奸巨猾,此时突换军令,只留守卫军,恐怕是个折损他人,助自己大胜的计谋。孔锦昨夜里越想越不放心,点灯给安时写下了书信。
“恐生突变,望君保重。”
不知这寥寥几字,是否能带去一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