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没了归期

坚壁清野、堵塞城外河井,张浚不让城里获得一兵一卒、一粮一水的补充。

守卫军不仅身先士卒,笮马粪汁而饮之,同时率众于城中掘深井取水。在他们和百姓的持之以恒下,当井深达到十五丈时,终于井水涌出。

“不是说鸦儿军十日就到,现在都十五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小张焦急的在房内踱步。屋外开始飘起的点点雪花,阴地城正式入冬了。

城中先锋军使康君立已飞书请求唐廷派兵支援,只是究竟能来多少兵还是个未知数。

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

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

街上的孩子唱起了钱镠的《没了期歌》。

挨家挨户都在紧张的储备粮食,街上的商铺已全部关闭,流通的物资变得很少。

安时只买到一床棉被,他便用剪刀裁了一半给了小张。

守卫军军队的粮饷也严格按需分配了,小张在那打扫鸡已经被抓空的鸡笼。

林安时在一旁小心翼翼数着鸡蛋,算着后面他和小张每天的粮食数。

一抬眼发现栅栏后藏了一只漏网之鸡,便轻手轻脚靠近它,不知道是否城里的紧迫感使它也十分警觉,鸡头一转便看到了林安时,顿时睁圆了小眼睛,一路“咕咕咕”地飞奔,林安时哭笑不得,追着它一路到了东边侧门。

鸡扑腾起来想换个方向逃跑,林安时看准时机奋力一跃狠狠把它扑倒在地,溅起无数泥点,安时双手立即钳住它的翅膀,顾不得拍打满身的泥点,提着它开心地“咯咯咯”笑出了声。

这时侧门徐徐打开,运粮草的小车缓缓被推进来,林安时应声转过头来,只看见一双熟悉的如墨般双眸望着他。

孔锦身着织锦皮毛斗篷,里面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微微露出袖子,面庞细致清丽,肤色白腻,唇若点樱,已然亭亭玉立。周遭的声音仿佛已经听不见,白色的雪花窸窸窣窣落在她的织锦皮毛斗篷上。

孔锦是昨日才到达的阴地城,在东侧唐廷的兵营里暂时休息了一夜,发现这唐廷派来所谓支援的兵营,只能勉强提供一点救急粮草,并无多少兵力驻扎。

外面都在传守卫军困守孤城。她午后便亲自去侧门探个究竟,粮草车由守卫军的守门人接过,他们的开门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侧门只能进粮草车,人与他物不能进城。

侧门徐徐打开,孔锦立于门外想看看城内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却看到那个温柔疏离的少年已长成了一个年轻的将士,虽然满脸满身占满了泥点子,但是依旧瞳凝秋水,不知道是不是长高了的原因,显得更加骨秀神清。

他左手里那只瘦弱的鸡,突然“咕咕咕”叫起来。孔锦不禁哀叹,四年了,不着调的本性还是没变。

安时赶忙抓紧了鸡,吃惊的眼眸里荡起微微笑意,心里久违地感觉到一泓清泉缓缓流过,轻启嘴唇,刚想说话,侧门已经逐渐关上,只剩下一条越来越小的缝。

孔锦看着狼狈不堪的林安时笑而不语。微微眨着眼,仿佛像小时候那样在嘲笑他。

走马川时,你问我将来的志向,我只答前事渺茫不可知。

冬日青空近黄昏,风景皆变,我们眼中的对方已是大人的模样,然而我始终愿君长似少年时,初心不忘乐相知。

***

天才蒙蒙亮,城外便战鼓四起。张浚率军前来围剿,将整座城围得铁桶一般。

东门的援军也被惊动,孔锦披着斗篷,驻足眺望。

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长五尺、高三尺,上下两边有白色齿牙边,仿佛饿极了的野兽的獠牙,旗边绣着火焰纹。

张浚的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逼进。

“开门放我们进去,就免你们一死。”张浚骑在高头大马上,表情戏谑。先锋军使康君立在城墙上,拍杆怒喝一声“宁死不降!”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响起,城内的守卫军也随之出动。弓箭从城墙上高高射下。中军兵士突然列阵在前,竖起了一枚枚重盾。

两翼骑兵纷纷掏出长弓,顿时箭从四面八方来,让人无暇分心,只见中军兵士后撤继而推出了一辆辆投石车,数十块巨石从天而降,城墙上的守卫军哀嚎不断。

“保护弓箭手!”康君立见势不妙,大声疾呼。

大雪纷飞,军旗黯然失色,狂风怒吼,夹杂咚咚战鼓。

远处的云层渐渐渗下来点点阳光,守卫军奋力苦战,却屡战屡败。张浚的军队在城外将树木尽数砍下,作为补给。

一颗参天巨树也被连根拔起,放在木车上,由二十多个攻城兵推着,徐徐逼近城门。“轰隆”一声城墙随之一颤,巨树撞击城门,差点撞断门上横梁。

弓箭手立即集火攻击敌方这个攻城小分队,奈何巨树十分庞大,攻城小分队可以在其下躲藏,一时半会根本阻止不了他们攻城,守卫军只得用肉身抵着城门。

“将军,不能再打下去了。”安时拨过人群来到康君立身旁,“敌方使用车轮战,骑兵和中军兵士连翻攻打,我们本来就人数悬殊,再这样拖下去,不到今晚就守不住了。”

城门被巨树“砰砰”敲打,让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同我来。”康君立带着林安时与他几位亲信的将领在小屋里商谈。

“如今敌方的攻城小队,我们必须先解决掉。”康君立眉头紧皱。“不知将军是否听过即墨之役中田单的火牛阵。”安时提议。

熟读兵法的人都知道,齐国田单曾向燕军诈降,使之麻痹,又于夜间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猛冲燕军,并以五千勇士随后冲杀,大败燕军,杀死骑劫。田单乘胜连克七十余城。

“你的意思以牛阵击退攻城小队?”

“但是张浚兵力众多,一个队没了另一个可以补上。”其他几个将领议论。

“我明白了,火牛阵的关键是火。”康君立突然狠狠一拍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