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谄媚之道

谄媚之道

晨练结束，卜垣小跑着追上正要离开的万震山，双手捧着一方雪白汗巾。

“师父，您擦擦汗。“他仰着脸，眼中闪烁着十二岁少年应有的纯真光彩，“弟子见您今日演练'天花落不尽'时，剑尖抖出的七朵剑花比昨日还要圆润三分呢！“

万震山接过汗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今早故意在剑招中留了三处破绽，就是想看看哪个弟子能察觉。没想到这小徒弟不但没发现，反而夸得天花乱坠。

“你倒说说，为师这七朵剑花好在哪里？“万震山眯起眼睛，山羊须微微颤动。

卜垣心中警铃大作。这老狐狸在试探！他立刻摆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掰着手指道：“第一朵如梅花吐蕊，第二朵似莲花绽放，第三朵...“忽然卡壳似的挠挠头，“弟子愚钝，后面几朵的变化太精妙，弟子眼拙看不真切...“

万震山哈哈大笑，拍了拍卜垣的肩膀：“能看出三朵已属不易。去用早膳吧。“

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卜垣暗自松了口气。他刚才那番表演堪称完美——既拍了马屁，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眼力有限“，正合一个资质平庸的弟子该有的水平。

饭厅里，卜垣特意选了离万震山最近的位置。他殷勤地给师父盛粥布菜，动作熟稔得像伺候过千百回。

“师父，这酱菜腌得入味，您尝尝。“卜垣夹了一筷子放在万震山碟中，“听说用了洞庭湖边的特殊手法，咸中带甜，正合您口味。“

万震山筷子一顿：“你怎知为师喜甜？“

卜垣早就准备好说辞：“上月师父宴客，弟子见您多夹了两筷蜜汁火腿。这几日厨房送来的点心里，您也总先吃豆沙馅的。“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弟子愚笨，剑法学得慢，只能在别处多留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细心，又自谦剑法不精。万震山果然受用，连喝两碗粥。

“五师弟最近很得师父欢心啊。“万圭阴阳怪气地插嘴，“莫不是把练剑的工夫都用在溜须拍马上了？“

饭桌上一静。卜垣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惶恐之色：“三师兄教训得是。弟子...弟子只是...“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了。“万震山放下筷子，“圭儿，同门之间要友爱。卜垣年纪最小，你们多照应些。“说罢起身离席，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卜垣一眼。

卜垣低着头，直到听见万震山脚步声远去才敢抬头，正对上万圭阴鸷的目光。他瑟缩了一下，匆匆扒完饭就往外跑，却在门槛处“不小心“绊了一跤，摔得灰头土脸。身后传来几位师兄的哄笑。

“蠢货。“万圭的嗤笑飘进耳中。

卜垣爬起来拍拍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万震山眼里，他是个懂事但天资有限的小徒弟；在师兄弟们眼中，他是个只会拍马屁的废物。这样的形象，最安全。

午后骤雨初歇，卜垣抱着一卷字画匆匆穿过回廊。这是他花三两银子从城里字画店淘来的赝品——幅署名文徵明的《松壑鸣泉图》，仿得惟妙惟肖。

“师父，弟子在旧书摊见到这幅画，想着您精通鉴赏...“卜垣在书房外轻声唤道。

万震山正在研读一本剑谱，闻言抬头：“进来。“

卜垣小心翼翼展开画卷。万震山只看了一眼就嗤之以鼻：“假货。真迹的皴法要细腻得多。“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愉悦——这小弟子竟知道投其所好。

“啊？“卜垣瞪圆眼睛，随即懊恼地跺脚，“弟子该死！白白花了三钱银子...“故意把价格说低十倍。

“三钱？“万震山挑眉，“倒也不算亏。这赝品虽非真迹，但笔力尚可。“他指着画中松针，“你看这运笔走势，倒与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的剑意有三分相通。“

卜垣心中一动。老狐狸这是在借画论剑！他立刻凑近细看，故意歪着头道：“师父是说...剑势要像这松针一样，看似杂乱实则有序？“

万震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有些悟性。“说着抽出墙上长剑，就着画意演示起来，“看好了，这招'”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手要如松枝横出...“

卜垣全神贯注地盯着，心中却在冷笑。万震山这招使得漏洞百出，松树的苍劲挺拔半点没表现出来，倒像个醉汉在挥舞烧火棍。但表面上，他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激动得声音都发抖：“原来如此！弟子以前总是直来直去，难怪不得其法！“

他接过万震山递来的剑，故意把动作做得夸张又笨拙，但暗中却记下了万震山手腕转动的每个细节——这些都是老狐狸不自觉流露的真功夫。

“不对不对！“万震山摇头，“手腕要这样...“他上前纠正卜垣的动作，却没注意到这小弟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练了约莫半个时辰，卜垣已是满头大汗。万震山难得耐心，竟教了他五招“连城剑法“的所谓“精要“。

“多谢师父指点！“卜垣跪地叩首，额头抵着青砖，“弟子一定勤加练习，不负师父栽培！“

万震山捋须微笑：“起来吧。你虽天资平平，但胜在勤勉。“他顿了顿，“明日随我去城南赴宴，李员外想见识'唐诗剑法'。“

卜垣心中警醒。这是要带他去表演了！老狐狸果然打的好算盘——带个最不成器的弟子，既不会抢风头，又能衬托自己的高明。

“弟子...弟子怕给师父丢脸...“卜垣怯生生道。

“无妨。“万震山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今日这几招使得颇有几分模样，够用了。“

离开书房，卜垣在无人处冷笑一声。他当然明白万震山的用意，但这正是他想要的——越被当成废物，越方便暗中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