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苟富贵，勿相忘

郑午捏着笔，想像一番谢力进监狱受苦受难，还捡肥皂的各种悲惨遭遇，才心满意足的摊开稿纸。

一时文思犹如有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又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连忙聚精会神，运笔如刀，刀刀都在侮辱情敌的身心……

这一写，直接进入诸天忘我境界。

时间在笔尖飞速流逝。

一直忘我的码到七点四十，听到办公室广播提前通知，让全厂所有员工到车间时，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了笔，收拾好稿纸放回宿舍，调头去了车间。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要发工资了，员工们情绪持续高涨，等各组长拎着薪资袋回来时，情绪直接到达沸点。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像脱肛的野马，欢快的冲去集合点。

薪资袋是信封式的，比手机转账有仪式感。

领完钱，单身狗们就呼朋唤友的出去浪，有家的就去广场排队寄钱。

每当大厂发薪日，邮储同志就会直接去厂里现场办公，加班加点。

谁说体制内不人性化的？

拿着薪资，郑午填完离职单交了，又去请同学们出去吃饭，算是做个交代。

王芳小两口拒绝了，说要去夜市踩点，找摊位位置。郑午也没强求，毕竟两人跟同学们并不熟，没必要去尬坐。

他那几十个同校同学，什么崔旺、赵平安等，包括田源只叫了八九个，不是他人缘不好，主要是国企子弟学校，人多级多班多，根本连人都认不全，更别说什么交情。

更过分的是，吴国强和李时这俩货，居然叛变组织，带了女朋友过来，被众单身狗一顿讨伐，先自罚三杯。

年轻人开朗，并没什么离别愁绪，除了田源和两个女孩子端一点，其余都放形浪骸，互相灌了不少啤酒。

其中一个瘦了吧唧叫刘海龙的眼镜男，特别会道德绑架和烧冷灶，一再叮嘱他：“老同学啊，苟富贵，勿相忘。”

郑午回的是：“汪汪汪。”

喝得满脸通红的回到宿舍，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离出厂时间越近，越感觉时间就像是凝固了。

一看是十点，再看还特么的是十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时间啊，请你快些走。

我不想睡通铺。

我想睡单人间。

我不会双手打螺丝。

我只会单手耍笔杆子……

祈祷完继续在床上烙煎饼，也不知道是哪个点睡着的。

次日一大早。

他和王芳等其他二十几个离职的人，就被保安广播通知出厂。永盛还是做人的，辞职并不需要提前，次日就能走。

郑午欢天喜地的提桶跑路。

呦呵~，我终于出新手村，换地图了！

他在厂门口和王芳两口子汇合，一起大包小包的去了小院。

阿婆的儿子陈生已经等着。

过程很利索，双方一手合同一手钱，陈生留下大哥大号码，就迫不及待的开着奥迪100，一脚油门，带上他老妈和后院的咯咯哒，一溜烟跑掉了。

跑得比江南皮革厂黄老板还快。

他这种四缸普通配置的老款奥迪，见多识广的郑午根本没多看一眼。

李得宝却追出去，一直目送车子消失在榕树后，嘴角亮晶晶的，还喃喃自语，我的妈，奥迪耶，三十来万呢。

直到被王芳一嗓子招回了魂，他才擦擦口水，羡慕妒忌恨的啍哼：“狗曰的广东佬就是有钱。”

啍完再看看陈生散的烟。

英文，外烟，万宝路冰蓝。

他又接着啍：“绝对是搞走私的。”

“走你个头，还不过来搬东西，你在那杵着是想当少爷？”

李得宝嬉皮笑脸的过去帮忙，顺便动手动脚，“我不想当少爷，倒是很想当老板，你就是我的亲老板娘。”

惹得王芳娇嗔的又推又打。

瞧瞧。

别人老夫老妻甜蜜得像刚谈恋爱的。

你个刚谈恋爱的，反而痛苦得像上辈子也欠了她八十万块彩礼似的。

郑午不想当电灯胆，也不想吃狗粮，拎着东西上了楼。

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选定了房间，他爱死了那个荔枝桠伸过来的窗台。

想像着等它成熟时，张口就能吃到无公害荔枝，心情就很愉快。

拿块旧抹布四处擦干净，东西不多，芦苇草席，黑心棉的褥子被子，再铺上全国人民都熟悉的粉色团花床单，再把廉价的洗漱用品一摆，房间看着就有人气了。

他愉快的啍着歌，从箱子里拿出稿纸，坐在书桌前摊开，拿起钢笔，正准备继续在精神层面肆意作践情敌，就听到李得宝就在下面鬼叫。

“小午，小午，好了没？”

郑午从窗口探出个脑袋，问：“干啥？”

“走，上街。”

两夫妻都是创业行动派，心劲高涨，笃定上午出厂、晚上就要出摊。

主打一个争分夺秒无缝衔接。

郑午把笔一放，门一锁，脚步轻快的下楼，毕竟是自己把人忽悠出来的，不可能一来就撂开手。

这两夫妻嘘寒问暖的照顾自己一年多了，怎么说也得帮着开头。

李得宝不愧是干过厨师的，经验足。

夜市要用的家当早写在小本本上，归罗得很全乎，放煤炉灶台的小推车，买菜拉货的三轮车，锅碗瓢盆，桌凳，米，面，菜，调料，煤球……

东西又多又重，郑午跟着吭哧吭哧的跑了四五趟才买全。

累得跟孙子似的。

两口子卯足劲创业，回来也顾不上歇，又继续忙活，男人升炉开锅烧卤水，女人洗碗择菜切剁，劈里啪啦的一起做准备工作，还时不时互相擦擦汗挽挽袖啥的。

秀得郑午都想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他上楼歇了歇，坐在桌前准备继续码字，翻稿子时，无意瞄到放在角落的《寻秦记》。

心思一动，自己这几万字的开头，搁这也不会生崽，是不是可以先寄出去。

投个石问个路？

管他能不能过稿，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万一过了，每个月就有了点收入，连载字数要求也不高，并不耽误自己继续码要先出版的短篇小说。

主意一定，又遇到了麻烦——没有编辑部地址。

得出去买杂志回来抄。

这会子可没网络供你查。

还是有电脑舒坦啊。

郑午一边怀念着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一边晃出门。

先到工业区转一圈，没找着书店，只能去华强北商业街。

他还没去过这大名鼎鼎的地方，不识路，只得随手招了辆路过的摩的，结果一打照面，还真是巧，这不是一单赚他三次钱的老司机吗。

这师傅一见是冤大头同志，屎黄色后槽牙又乐得露出来了。

郑午条件反射般摸兜，然后幸灾乐祸的告诉他，“真巧，我又忘了带钱。”

“没钱也可以带你嘛，哥一向诚信经营，从不拒载。”

糟老头子坏的很！

“你还想收我三次钱！没门。”郑午严辞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