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搪瓷杯揣在怀里焐了一路,隔着两层棉布还能摸到红糖水滚烫的弧线,烫得心口发颤。

陈青禾眼眉低垂,睫毛微微颤抖。

“今晚的星星真亮,真好看。”陈青禾忽然没来由说了一句。

秦卫东打趣道:“星星没看见,倒瞧见陈青禾同志脸红的能烤土豆。”

陈青禾气鼓鼓的仰头:“我哪里脸红了。”

秦卫东仔细看着面前的姑娘,精致的面颊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晃成两团毛茸茸的光晕。

“别动,你脸上有东西,我帮你拿掉。”秦卫东道。

“有什么,是沾到什么了吗?”陈青禾茫然。

“有点好看。”秦卫东看着面前的姑娘,言语真挚。

陈青禾腾的一下感觉脸更红了:“你……你从哪学来的呀!”

头一下子害羞的低了下去。

秦卫东哈哈大笑。

经过秦卫东这么一闹,二人反倒没有最开始那般拘谨了。

陈青禾靠在秦卫东宽厚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吃着鸡蛋。

暮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晒谷场斑驳的土墙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

秦卫东本来是准备把大伯母给的半斤红糖和八个鸡蛋一同送过来的。

但是后来转念一想,自己若是一股脑全拿出来,陈青禾不一定会收,毕竟二人有份无名。

即便收了,屋里还有另外两个知青,分不分给她们呢?

陈青禾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秦卫东不想让她有任何操心的事,索性在家里做好了给她送过来。

“这几天一直没来找你,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才刚醒。”秦卫东解释道。

“今天我已经和爹说过了,明天就去张会计家把188元彩礼要回来,并且一定要他给我写字据,答应我和张春桃退婚。”

“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多的。”

秦卫东摇头:“那哪行,我可是说好了要娶你。”

再次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陈青禾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莫名心安。

嘴角扬起的开心弧度,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秦卫东就和做汇报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天做了哪些事。

“我去村外的葫芦塘,捞了鱼虾,你知道吗,葫芦塘的青虾有这么大,还有田螺……”

“国营酒厂的人吃了我做的麻辣小鱼,都说好吃。”

“改天我做给你尝尝。”

“还有一个青年女职工,问我多大,有没有对象,非要做我女朋友。”

“我说我已经有媳妇了,你不仅没她高,还没她好看……”

陈青禾静静听着,有时好奇的瞪大眼睛,有时开心一笑,还有时气得直锤秦卫东肩膀。

皎白月光洒下,散在二人肩头,构成一副静谧美好的画卷。

……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秦卫东正经道:“大概还有七天,我就能攒够贰佰元钱,然后我准备……”

就在此时,远方突然亮起十几簇跳动的火焰。

火把连成的赤链蛇沿着农村破旧的土路蜿蜒而来,朝一个方向汇聚。

秦卫东发现,那些人汇聚的方向,正是自己家!

村支书张应山此时正疯狂蹬着大队里的二八大杠,正好瞧见秦卫东:“大东,你怎么还在这,乡里刚刚来电话,你家里出大事了。”

“镇上有人要来找你家讨债!”

秦卫东一脸错愕。

他眉头紧皱,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家里欠了什么钱,值得这么大阵仗?

陈青禾提醒道:“还在发什么呆,快回家看看呀!”

“好!”秦卫东神色严肃。

等到他回到家的时候,家门口已经被一大群举着火把的人围的水泄不通,这些人手里还有砍刀,领头的是一个穿着貂毛大衣的黑胖子。

这年头,冬天能穿得起貂皮大衣的人,非富即贵。

秦良峰气得手腕颤抖:“你们都是什么人,我老秦家祖祖辈辈安分守己,什么时候欠过你们钱?”

大伯秦永平和秦永春在两旁扶着爷爷,一人手上也拿着一柄洋叉,一脸寒意,大伯母和老叔秦永光则在家里安抚几个小孩。

“你们是不欠钱,欠钱的是周素怡那老娘们。”

“周素怡,快滚出来。”

黑胖子拿着铁皮大喇叭怒吼:“你去年欠的一百块钱,再不还,改元年的雪都该化了!”

铁皮喇叭炸响的声音,惊起一片片寒鸦。

张槐村里的家家户户都被吵醒,纷纷亮起煤油灯,一个个都爬起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那是老秦家吧?”

“周素怡是谁,是不是找错人了,老秦家没这号人啊?”

“你啥记性,周素怡是大傻东他娘,去年刚死……”

“人都死了,来讨债,这不开玩笑么,谁能认?”

“要我说老秦家就没一个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娘是烂赌鬼,儿子是流氓……”

一大群村民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更有甚者出言不逊,说秦卫东一家都是坏种,都是活该。

男知青刘世助和大队会计张全辉看到这场景,心里却乐开了花。

果然啊,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秦卫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黑胖子道:“把这围住,今天周素怡如果不还钱,就一把火把他家烧了!”

“我看谁敢烧!”

“你是谁,要给周素怡出头?”黑胖子凶神恶煞。

“周素怡是我过世的娘,你说我是谁!”

北风卷走草垛缝隙里最后一点余温。

秦卫东人高马大,一人孤身面对十几人。

黑胖子赵老板上下打量秦卫东:“你小子倒是有点骨气,敢大方承认。”

“来,狗崽子,看看是不是你娘的名字。”赵老板的貂皮领子裹着酒气,露出一口大金牙。

只见他扬起的欠条残破如枯叶,周素怡三个漆黑墨渍里洇出血丝般的暗红,“你娘在牌九桌上输的可是现钱。”

“我娘一年前就死了,你敢再说一遍?”

赵老板一愣。

死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娘签的,户口簿到现在都还押在我这。”

赵老板眸子里露出狠厉:“你小子怕不是想赖账!”

身后混混们晃着火把围成半圆,将秦卫东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