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落叶捎来讯息。

破碎的法环已经被修复,灰城罗德尔中心,那颗巨大威严的黄金树已经被火焰焚烧殆尽,飞散的灰烬笼罩了整座王城。

“来,一起走吧……我永远的王啊。”

巨大的蓝色月亮照亮了黄金树内的空间,月之魔女背对着月亮,向她的王伸出手,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我知道了,这是你的选择。”

月之魔女低下头,人偶的面容被藏进帽子里。

“我会期待与你重逢。”

新王身负重甲走出黄金树的残骸,将头盔摘下,单手环抱着走在罗德尔的废墟里。

灰烬被风吹着,从他的脸颊旁吹过,跪在断壁残垣中俯首的苟活者悄悄抬起头,窥视这位新王。

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没有那些半神们庞大的身躯,年轻的过分,脸上本应该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可斜着划过半张脸的刀痕却凭添了几分凶戾,而那双威严的赤金色瞳孔中没有成王的喜悦,只有淡淡的疲惫。

路明非无视了那些苟活者的跪拜,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戒指,唤出了灵马。

他从包裹空间里取出一串黄金罗亚果实,塞进了托雷特的嘴里,听着它发出细细的咀嚼声。

“托雷特,陪我走走吧。”

他轻声说道。

成王原来也就这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他并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喜悦与万人之上的快感,有的只是空虚。

这一路经历过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成王前他孤身一人,成王后依旧是,那些结识的,相伴的熟悉面孔也都因为这场充满悲剧的战争死去。

说到底他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被所谓的命运牵着走向这条成王的道路,曾经的怯懦被刺来的刀剑所彻底击碎,每次从赐福中重新苏醒,他的身上都会多上一道伤痕,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消散。

不会彻底死去好像是一种诅咒,这些年来他经历过各种死法,在地下墓地被小恶魔偷袭刺穿心脏,在野外烧火时被熊薪王抱成骨折,在红狮子城被火炮给轰成焦炭,在龙墓被一群飞天蜥蜴给撕扯成碎片……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可日子总是要继续下去的,所以原先的废柴死在了过去,从赐福中走出的是褪色者之王路明非。

可是就算拥有了力量,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

成王的路伴随着孤独和遗憾,相依为命的宵色眼眸的女巫,最后也为了打开他成王的道路而化作了火种。

他强到杀掉了所有挡路的半神,对这些无法挽回的遗憾依旧无能为力。

身边飞散的灰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雪花,落在路明非的肩头和发丝中。

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那口火焰大锅的边缘。

这里对于他来说实在称不上什么好的回忆,几年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

因为在这里,他失去了这一路上最重要的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烂话就烂在了肚子里。

路明非不自觉的回忆起有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每当到达一个新的赐福边上休息的时候,那个宵色眼眸的女巫就会从灵体变为实形,和他一起坐在赐福的边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或者是风声,然后默默的听他说那些没有意义的白烂话,偶尔嘴角会微微的扬起弧度。

翻飞的雪渐渐模糊了路明非的视线,他在赐福旁盘着腿坐下,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将雪花隔绝在了视线外,那些疲惫就都重新藏进了眼睛里。

他有些累了。

……

轻微的鼾声在窄小的房间中缓缓响起。

路明非猛地睁开眼睛,接着一个翻身,落在了地上。

或许是有些懈怠了,他竟然就这么随意的睡了过去。

醒来后,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孱弱的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这么简单的一个翻身落地的动作,他做起来竟然都有些费劲。

路明非下意识皱着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可是接着,他就怔住了。

没有刺骨的寒冷,也没有翻飞的雪花。

有的只是一片昏暗,还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的淡淡月光,凭借着这点月光,路明非看清了这房间里的布局。

这是不可能出现在交界地的风格。

有些熟悉,但又久远到有些陌生,路明非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他的故乡,那个他曾经称为“家”的地方。

路明非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他刚刚翻身下来的那张双人床,下铺躺着的,是一个长得很圆润的小胖子。

吵醒他的鼾声就是这个小胖子发出来的,而他落地的动静,似乎也吵醒了这个小胖子。

鼾声戛然而止。

路鸣泽揉了揉眼睛,然后睁开眼,却看向自己床前站着一个人,吓得一个激灵。

可是在看清了那张脸后,路鸣泽心中的惊吓就都化作了愤怒。

“卧槽!路明非,你发生什么神经?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我床前想干嘛?”

他还想扯着嗓子骂两句,却和路明非的视线对上了,那双眼睛里满是冷漠,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具尸体。

“喂,路明非,你你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路鸣泽瞬间怂了。

那种眼神根本不像是路明非的,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就失去了继续和路明非对视的勇气。

该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路明非面对路明泽的质问,一言不发,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转身打开了房门。

在他打开房门的同时,另一间房门也打开了。

睡眼惺忪的叔叔婶婶匆匆的走了出来,婶婶扯着嗓子喊道。

“大半夜的吵吵什么!明天还要不要上学!”

随后她就看见走出房门的路明非,炮火直接转移到了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面对婶婶的质问,路明非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就继续向着厕所走去。

“路明非!你现在真是反了天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婶婶看见以往那个逆来顺受的路明非,现在竟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火气也是瞬间上来了。

她当即就想伸手拉住路明非,可是被叔叔拉住了。

“算了算了,现在小孩半夜都容易犯情绪,明非这孩子平时也挺听话的不是,现在不过是上个厕所而已,没必要生那么大的气。”

叔叔在一边当和事佬。

厕所门被重重合上,婶婶重重的哼了一声,也懒得管路明非,但是更年期被吵醒,火气总得需要发泄,于是她就将矛头对准了现在还有些懵的路鸣泽。

“路鸣泽你也是,都几点了还没睡觉?”

“妈,都怪路明非啊!”

“他半夜不睡觉,你也要向他学?学会顶嘴了你还!这周零花钱别想要了!”

厕所里,路明非双手撑着洗手台,听着门外传来路鸣泽的哀求声。

“那个小胖子,好像是叫做路鸣泽,我的表弟,聒噪的中年妇女应该是我的婶婶,还有……”

路明非回忆着他对那些人的称呼,那些早就被麻木的战斗和死亡所遗忘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涌现,一幕幕称不上愉快的回忆闪过。

最后,视线重新定格,路明非看着镜子中那张白净的脸,满是不敢置信。

“我这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