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肃王府，东跨院。
书斋内，朱仲安斜倚于圈椅上，手里托着珐琅手炉取暖。
右前侧位置，陈虎满脸肃穆，正认真汇禀着城内外的讯息。
“好告知主子，今儿中午，南城出现的响动，乃是关外鞑子，为了解救即将被斩首示众的同伙，于菜市场附近，引爆了震天雷，制造出的混乱。”
“此番异动，伤亡十几人，除了一些无辜百姓，另还有些几名在场官吏。由于锦衣卫出手迅速，作乱的鞑子及其党羽，已当众伏诛！”
针对可能的劫法场事件，可见锦衣卫早有准备，否则不会这么快平息事态！
朱仲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侠门可有传来消息？”
“有。柳公子刚才遣了心腹，送来书信，请主子过目！”
陈虎话落之余，双手将火漆封的密信递了过来。
火漆封缄，时下于官方和民间，均皆盛行。
朱仲安接过检查后，拆开一看，正是柳湘莲的笔迹。
这位冷面二郎，作为旁落的世家子弟，虽说“读书不成”，但也识文弄墨，并非不学无术，只是字写的一般。
以信中所述，北静王的那处隐蔽别院，果然藏了不少钱资。
除过成箱的银锭，还有银票、珠宝地契等。这些物件，分别放在地窖夹层，书房暗格里……
总价值不下二十万两！
实属一笔巨款！
而狡兔三窟，这大抵是北静王所敛财富的一小部分。
若再放眼整个神京，单是一个北静王，就富得流油，那其他勋贵呢？
难怪古往今来，大部分的皇帝，都喜欢抄家。
毕竟，以权贵积攒的巨额财富，不但能挪入皇家私库，还能填补国库亏空！
便是红楼里，宁荣二府的最终结局，除了卷入皇权斗争，未尝没有此因也。
随之，朱仲安将信件放在烛火上，观其燃烧成灰烬。
他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朝向陈虎道：“告诉柳公子，得到的这些东西，暂时别露出来……”
“小人遵命！”
陈护卫应声下去后，朱仲安寻来王管事。
一是问询这两天里，《三侠五义》的销售情况。二是冬至临近，向宫里的“亚岁贡”，及鲁王府、神武将军府、成国公府在内的各府礼物，可都提前送了过去。
待王管事到来，捋着山羊胡子，随即详细通禀了一番。
“无论昨儿，还是今儿，主子的话本小说，全都一抢而空，一些预售的，甚至都排到了下个月。”
“还有那些书商，按照主子交代，赶明儿就会有接洽……”
“至于向宫里的贺礼，昨儿就递呈通政司，转交内府了。鲁王府在内，各府上的贺礼，按照主子要求，且比往年更贵重些。”
说完这些话，王管事也递来了个小本本，呈到世子爷手中，他这才补充道：“主子明鉴，赶着冬至前两天，这是报上来的地租收入！”
“由于今年雨水少，收成不好，故以远郊庄田的租金，只收上来了一半，不到两千两。”
从年初以来，不论中原大地，亦或顺天府一带，多是干冷少雨天气。
江南数省，恰恰相反，洪涝之患频发。
朱仲安并没有细看账簿，只是大致扫了眼，就放在案几上。
紧接着，瞥见晴雯从侧门迈入，左手托着茶盘走近。
他随即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思忖道：“近两年里，佃农的日子都不好过，没收上来的租金，可宽限些年头。至于收上来的这两千两，向户部、布政使司报备一下，全数都设置为义仓吧！用作荒年的一些救济！”
放在以前，肃王府亟需这批银子过活，但现在码头建设，蒸蒸日上。加之成衣铺，书肆……各等收入多样化，暂时不缺钱。帮扶一些穷苦人，本就能力范围内。
王管事听罢，老脸尽是感触，不由得想到先王妃在世时，也是这么善良豁达。
他立即一揖道：“主子仁德！小人明儿就向官府报备……”
等到管事说完话，拿着账本离开后，朱仲安侧身一瞧。
但见奉茶的晴雯，穿着崭新的胭脂金云缎交领袄，站在旁边，似乎有些出神，竟是一动不动。
他咳嗽了一声，笑着道：“想什么了？”
发觉府里的主子望来，要是放在以前，晴雯大抵会白上一眼。时下，一颗芳心则有些发虚，眼波急闪，也不见平日伶牙俐齿的模样。
她下意识背转身道：“没，没什么……”
“哦……”朱仲安放下茶盏，指了指前方翘头案上的笔墨纸砚，道：“近些天里，可是跟着秦姑娘识字？”
“我也有些天没有检查了，去把你的名字写一遍，再写一些你会的简单算术……若是错了，我再罚你！”
交代完这些，朱仲安便没有继续关注，而是拿起刚才翻开的《武备志》，又仔细研读起来。
过去一月光景，他看完了《永乐大典》正本，以及《天工开物》十八卷。
至于手里的《武备志》，乃前明茅元仪所著，是一部综合性兵书。包括兵诀评、战略考等五部分。
一应内容，甚是全面综合，也让人受益匪浅！
尤其最后一部分的“占度载”，记录了大明山川地势，及航海等多类别。里面还绘画着最古老的越洋航海图。
更可见大明对于海洋认识之深入！
然从前明以来，由于各方面原因，大明却是错过了海外开拓的机遇期……
自是可惜了！
烛光闪烁。
朱仲安阅读了大半个时辰，察觉晴雯写了半晌，没有动静。
抬眸一瞧，这美婢原是趴在桌案上，翘着屁股，柳叶眉紧蹙，银牙轻啮笔杆。
他放下书卷，说道：“可写好了？”
晴雯轻轻应了声，然后小步移前，将那写好的纸张，递了过来。
只见白纸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勉强认得出是名字。
至于后面的算术，就完全没法入眼了。
一加一等于三？
二加二等于五？
数学是伙房老厨子教的吧？
注意到府里的主子，迟迟没有说话。
晴雯一张俏脸早就变得通红。她那双杏眸，忍不住偷瞧了眼，正巧四目相对，又忙低下了头。
须臾，朱仲安放下了纸张，扬起手道：“近前来，名字写的有进步，但这算术，却是毫无长进！”
啪啪啪！
“好了，算是罚你了，先下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