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比赛的报名表摆在书桌上已经三天了。沈言栀用课本压着它的一角，每次经过都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表格上“参赛曲目“一栏还空着，旁边是陈屿森娟秀的字迹：《梦中的婚礼》简易版。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陈屿森的消息：“练习得怎么样？放学后音乐室见？”
沈言栀咬了咬下唇。自从答应考虑参赛后，陈屿森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教她弹琴。而令她自己都惊讶的是，那些复杂的音符和节奏似乎天然存在于她的手指记忆中，只需要一点点引导就能流畅地表达出来。
“好。”她简短地回复道，顺手将报名表塞进书包。
期中考试后的校园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走廊上，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沈言栀经过时突然安静下来，投来探究的目光。自从音乐节表演后，这种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别理她们。”林小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挽住沈言栀的手臂，“嫉妒使人丑陋。”
沈言栀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说真的，”林小夏压低声音，“你和陈屿森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全校都在猜。”
沈言栀的耳根瞬间发烫：“就是...朋友啊。”
“朋友？”林小夏夸张地挑眉，“朋友会那样看着对方？你们四手联弹的时候，那眼神简直了...”
“上课了！”沈言栀急忙打断她，加快脚步走向教室。
一整天的课程她都心不在焉，手指在课桌下不自觉地模拟着钢琴键位。物理老师在讲解电磁感应，而她的思绪却飘向了那首《梦中的婚礼》——昨晚练习时，她竟然能够不看乐谱弹奏前半部分，连母亲都从书房出来惊讶地询问是谁在弹琴。
放学铃一响，沈言栀就直奔音乐室。推开门时，陈屿森已经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听到声响，他转过头，嘴角自然地上扬：“来得正好，我刚调好音。”
沈言栀放下书包，在他身边坐下。琴凳不宽，两人的大腿轻轻相贴，隔着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先复习一下昨天的部分？”陈屿森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弹出《梦中的婚礼》开头几个小节。
沈言栀点点头，将手放在琴键上。前几次她总是紧张得手指僵硬，今天却异常放松。旋律像流水一般从指尖倾泻而出，甚至比陈屿森教的版本多了几分自己的诠释。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音乐室陷入短暂的寂静。沈言栀转头看向陈屿森，发现他正盯着她，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怎么了？我弹错了很多地方吗？”她不安地问。
陈屿森摇摇头：“不，恰恰相反...你弹得太好了。”他顿了顿，“你真的只学了两个月钢琴？”
沈言栀点点头：“之前只会一点电子琴，还是小学时的事了。”
“这说不通...”陈屿森皱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有绝对音感，或者...某种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陈屿森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你母亲说外婆会弹钢琴？”
沈言栀回想起昨晚的对话：“嗯，但我从没见过她弹琴。外婆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陈屿森若有所思：“也许你遗传了她的天赋。”他突然站起身，“等一下。”
他走到书架旁，从顶层取下一本厚重的乐谱集，翻到某一页后回到钢琴前：“试试这个。”
沈言栀看向乐谱——《少女的祈祷》，一首她从未练习过的曲子。
“我不可能...”
“试试看。”陈屿森坚持道，“就当是实验。”
沈言栀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起初她弹得磕磕绊绊，不得不频繁看谱，但奇怪的是，那些音符似乎自动在脑海中排列组合，指引着她的手指。几分钟后，她已经能够流畅地弹奏主旋律部分。
“不可思议...”陈屿森喃喃自语，“你几乎是看着谱就能弹。”
沈言栀自己也感到惊讶：“在原来的学校，他们只叫我'书呆子'或'学霸'...从没人说过我有音乐天赋。”
“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你的一面。”陈屿森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像钻石的不同切面。”
这个比喻让沈言栀心头一暖。在陈屿森眼中，她不是只会学习的“学霸”，也不是需要保护的“转学生”，而是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她自己。
“所以，”陈屿森回到正题，“你决定参赛了吗？”
沈言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周前，这个想法还让她恐惧不已。但现在...
“我想试试。”她轻声说，“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教我《梦中的婚礼》原版，不是简易版。”沈言栀直视他的眼睛，“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也应该相信我。”
陈屿森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成交。”
接下来的练习比想象中顺利得多。沈言栀发现自己能够迅速理解陈屿森讲解的乐理知识，甚至能举一反三。当夕阳西沉，将音乐室染成金色时，她已经掌握了《梦中的婚礼》前三分之一。
“今天就到这里吧。”陈屿森合上乐谱，“明天继续。”
沈言栀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突然注意到钢琴旁边放着一个相框——是陈屿森和父母的合影，但与上次看到的不同，这张照片里的陈屿森年纪更小，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站在一架三角钢琴旁，身边是一位银发老人。
“这是...”她指了指照片。
“我外公。”陈屿森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是我真正的钢琴启蒙老师。那架三角钢琴是他从德国带回来的，现在放在我家的地下室里。”
沈言栀凑近看了看：“你外公看起来很严格。”
“恰恰相反，”陈屿森笑了，“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他总说，音乐不是用来炫耀的技巧，而是表达心灵的语言。”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怀念，“他去世前把钢琴留给了我，说'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为她弹奏这架钢琴'。”
这句话让沈言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急忙转移话题：“你...填好比赛报名表了吗？”
“还没。”陈屿森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表格，“需要监护人签字。你爸妈知道你要参赛吗？”
沈言栀摇摇头：“我想先确定自己能弹好再说。”
“明智的选择。”陈屿森点点头，“不过时间不多了，比赛在下周六。”
他们一起走出校园。初冬的风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沈言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陈屿森注意到这个细节，默默脱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
“不用了，你也会冷...”沈言栀推辞道。
“我习惯了。”陈屿森不由分说地将围巾绕在她脖子上，“你住哪个方向？”
“翠湖小区。”
“真巧，我外公的老房子就在那边。”陈屿森的眼睛亮了起来，“我送你吧，顺路。”
围巾上残留着陈屿森的体温和淡淡的柑橘香气，沈言栀感觉脸颊发烫，只能低头盯着路面。他们并肩走着，偶尔手臂相碰，又迅速分开，像两个试探的磁极。
“你外公的房子...现在还空着吗？”沈言栀打破沉默。
“嗯，自从他去世后一直没人住。”陈屿森的声音有些低沉，“妈妈说留着等我上大学后再处理。那里有间琴房，放着我刚才说的那架三角钢琴。”
“听起来很棒。”
“想去看看吗？”陈屿森突然提议，“那里的音响效果比学校音乐室好多了，适合练习比赛曲目。”
沈言栀惊讶地抬头：“可以吗？”
“当然。”陈屿森笑了笑，“周六怎么样？我爸妈去医院值班，我们可以用一整天时间练习。”
这个邀请让沈言栀的心脏砰砰直跳。一整天，单独相处，在外人不在的老房子里...她应该拒绝吗？但学琴的渴望压过了顾虑。
“好。“她听见自己说。
他们在翠湖小区门口道别。陈屿森坚持看她走进大门才转身离开。回到家，沈言栀发现母亲罕见地没有在书房工作，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一本旧相册。
“回来啦？”母亲抬头微笑，“今天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沈言栀在母亲身边坐下，好奇地看向相册，“这是什么？”
“整理旧照片时找到的。”母亲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看，这是你外婆年轻时。”
照片中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复古的旗袍，坐在一架钢琴前，侧脸线条优雅而坚定。最让沈言栀震惊的是，外婆的姿势和神态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外婆...钢琴弹得很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非常好。她曾在音乐学院任教，后来...”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怎么突然对外婆这么感兴趣？”
沈言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我在学钢琴，有个比赛...可能需要监护人签字。”
母亲惊讶地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
“转学后。”沈言栀低头看着相册，“有个同学教我的。他说我...很有天赋。”
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沈言栀以为她会反对。但最终，她只是轻轻抚摸女儿的发丝：“你外婆会很高兴的。”她合上相册，“把报名表给我吧，我签字。”
当晚，沈言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屿森发来的消息：“想到周六就兴奋，你会爱上那架钢琴的。晚安，明天见。”
简单的文字却让她胸口泛起一阵暖意。她回复了一个“晚安”，又觉得太过简短，加上了一个星星的表情符号。
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一弯新月悬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像是被谁轻轻勾勒出的微笑嘴角。沈言栀躺在床上，望着那抹银辉，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陈屿森白天说过的话。
“音乐是表达心灵的语言。“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大提琴最温柔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沈言栀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却怎么也挥不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它们总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
“如果真是这样...“沈言栀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敲击着《梦中的婚礼》的旋律，“那么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会有无数机会通过琴声诉说那些无法言表的心事。“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安心，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她闭上眼睛，任由睡意慢慢侵袭。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的琴房，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她...
三天前
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时，沈言栀正沉浸在《梦中的婚礼》的旋律中。她吓了一跳，手指在琴键上打了个滑，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打破了原本流畅的乐章。
“抱歉打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但你的第三小节转调处理得太生硬了。“
沈言栀转过头，陈屿森倚在门框上。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在午后的阳光下像是融化的蜂蜜。
“你的演奏技巧很出色，但缺乏情感共鸣。“陈屿森温柔的说。
陈屿森走近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你弹奏德彪西的《月光》时，是不是总在想着某个人？“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音乐是表达心灵的语言。“陈屿森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她，“你的技巧无可挑剔，但真正的音乐需要灵魂的参与。“
那一刻，沈言栀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轻轻颤动，像是沉睡已久的琴弦被不经意地拨动。
回忆结束
月光悄悄爬上沈言栀的床沿，她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明天就是校园音乐会，她将演奏肖邦的《夜曲》，而陈屿森说他会来听。
这个念头让她安心地沉入更深的梦乡。梦中，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音乐会的当天，校园里人头攒动。沈言栀站在后台，透过帷幕的缝隙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掌心微微出汗。
“紧张了？“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沈言栀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陈屿森。今天的他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领带松松地系着，整个人散发着慵懒而优雅的气质。
“你什么时候——“
“嘘。“陈屿森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别想太多，就当你是在为我一个人演奏。“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沈言栀感到脸颊发烫。她匆忙点头，转身走向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观众席陷入黑暗，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定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
手指触碰琴键的瞬间，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沈言栀闭上眼睛，让音乐从指尖流淌而出。这一次，她没有刻意追求技巧的完美，而是让情感引领着旋律起伏。她想起了母亲温柔的笑容，想起了独自练琴到深夜的孤独，想起了那天在琴房里，陈屿森对她说“音乐需要灵魂“时，心中涌动的奇妙感觉。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如雷。沈言栀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寻找陈屿森的身影。在观众席的第三排，他正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嘴角挂着赞许的微笑。
演出结束后，沈言栀在音乐厅外的花园里找到了独自坐在椅子上的陈屿森。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
“我从未这样演奏过。“沈言栀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我知道你能做到。“他转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那才是真正的音乐。“
“谢谢你。“沈言栀不知为何有些哽咽，“谢谢你看到我自己都没发现的东西。“
陈屿森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弹钢琴吗？“
沈言栀摇头。
“因为我相信，音乐能表达语言无法描述的情感。“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就像你的演奏今晚所展现的那样。“
夜风轻轻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沈言栀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冷吗？“陈屿森问，没等她回答就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气。
“我有个新项目，“他突然说，“需要一个钢琴手。你有兴趣吗？“
沈言栀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是认真的？“
“我从不在音乐上开玩笑。“陈屿森的表情变得严肃，“我需要的是能真正理解音乐灵魂的人。“
月光下，沈言栀看到自己的影子与他的重叠在一起，像是两个音符终于找到了和谐的共鸣。她点点头，感到一种奇妙的期待在心底升起。
回到宿舍后，沈言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月亮已经升高，银辉洒满了半个房间。她想起陈屿森说的“音乐是表达心灵的语言“，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立刻弹奏些什么。
深夜的琴房空无一人。沈言栀轻轻推开沉重的木门，月光透过高窗洒在钢琴上，为黑白琴键镀上一层银边。她坐下来，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
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不是任何她熟悉的曲目，而是即兴的、随心而动的音符。她闭上眼睛，让情感引领着手指在琴键上舞蹈。她弹奏着对母亲的思念，弹奏着成长的孤独，弹奏着那双琥珀色眼睛带给她的悸动。
“很美。“
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沈言栀猛地停下演奏，转头看到陈屿森倚在门框上，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路过听到琴声。“陈屿森走近，在琴凳旁蹲下，与她平视。
沈言栀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羞涩：“只是即兴弹奏...“
月光下，沈言栀看到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辰。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深夜来到琴房——她想要通过音乐表达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而陈屿森，似乎是世界上唯一能听懂这种语言的人。
陈屿森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站起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在了琴凳的另一端。
“弹给我听，“他说，“你刚才弹的那首。“
沈言栀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当音乐响起时，她能感觉到陈屿森的呼吸近在咫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旋律变得更加丰富，更加深情，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什么。
弹到一半时，陈屿森突然加入了进来，他的右手覆盖在她的左手上，引导着她变换和弦。两人的手在琴键上交织，创造出一段全新的旋律。沈言栀的心跳加速，手指却奇迹般地没有出错，反而在陈屿森的引导下弹奏出更加动人的乐章。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琴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沈言栀不敢转头，不敢打破这一刻的魔力。
“这就是我想要的声音。“陈屿森轻声说，他的声音近得像是直接传入她的心底，“你的音乐里有灵魂，沈言栀。“
月光悄悄移动，照亮了钢琴上两人还未分开的手。沈言栀突然意识到，从今以后，每当她弹奏钢琴，都会想起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那句“音乐是表达心灵的语言“。
这个念头让她安心，也让她期待——明天，后天，大后天...她将有无数机会通过琴声诉说那些无法言表的心事。而陈屿森，或许会成为那个最懂她的听众。
这个念头让她安心地沉入梦乡，梦中飘荡着《梦中的婚礼》的旋律，还有一双琥珀色的、含着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