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小元的爱情 三
这当了丈夫的张小元有了主见, 有了担当, 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有勇无谋了。 年轻时的张小元, 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二货,他不善言辞, 凡事不分青红皂白, 就用武力解决。 他甚至因为一只鸡, 坐过牢。
张小元家养过一只黑猫, 这黑猫是捕鼠能手, 所以它不需要什么猫粮, 就能把自己养得肥溜溜的。 这只健壮肥溜的猫, 有一天心血来潮, 玩起了一只好看的小母鸡, 玩着玩着, 小母鸡死了, 黑猫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 愣在那里。
恰巧小母鸡主人做工回来, 见此情景, 就去逮猫, 黑猫 “ 嗖” 的一下就躲进了自家屋子的床底下。 小母鸡的主人追过来, 当时张大元正在家里抽着旱烟。 张大元问明情况后, 一再道歉, 可是道歉有什么用, 小母鸡主人要求一命抵一命。 一命抵一命都是便宜了黑猫那畜生, 小母鸡长大后可以下蛋, 鸡蛋可以卖钱, 小母鸡变成老母鸡后, 不下蛋了, 还可以卖给有钱人炖汤补身子。 如此算来, 这黑猫闯的祸还真不小。
张大元哪舍得宰猫, 黑猫把家里的老鼠消灭干净, 家里的粮食啊棉絮啊都不会遭殃了, 床上啊锅盖上也不见老鼠屎了,黑猫功劳也不小啊。 张大元肯定护着黑猫, 小母鸡主人就自己去捉黑猫, 双方推推搡搡, 动起了手。
刚刚从河里洗澡回来的张小元一进门, 看见有人在对哥哥动手。 他冲上去, 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 又是一拳打在肚子上, 很显然这两拳都打在要害部分, 那人立即软在了地上, 张小元又上去补了几拳脚。 张大元上去拉劝, 对方伤得严重, 为此, 张小元进了牢房。
坐过牢的张小元性情大变, 变得沉默寡言, 变得胆小怕事。他回到村里, 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大家倒是非常友善地和他搭话, 包括童年经常欺负他的那些小伙伴。 一些问话, 张小元不是摇头就是点头, 要么就是笑笑。 张小元不跟任何人讲话,却经常跟家里的鸡呀猫呀狗呀说话。 也是啊, 张小元如果再不找说话对象, 他怀疑自己真的会成为哑巴。 他没有任何想法地跟着哥嫂过日子, 日出下地耕作, 日落回家吃饭睡觉。 多少年的日子就复制同一天的, 丝毫不差。 后来哥哥也去世了, 张小元就去了敬老院。
张小元来到敬老院依然是半个哑巴, 很少说话。 但彤芳第一次来他这里串门的时候, 他很惊讶, 彤芳那笑容和长相太像他的母亲了。 张小元对母亲的印象停留在母亲的六十一岁, 母亲那年去世的时候, 把张小元的手放进张大元手里, 然后什么都不说,就从深陷的眼窝里滚下了大滴的泪。
母亲对张小元的不放心是有源头的。 张小元生下来右手就是六根手指头, 这多余的一根手指, 长在右手大拇指的外侧,它比大拇指短小一些, 像不请自来的讨厌鬼, 赖在张小元的大拇指旁。 母亲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张小元时, 就发现了接生婆异样的目光。 母亲几乎一下子就看见了那第六指。 母亲摸了一下那第六指, 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后来又像特别疼爱那第六指,母亲的手就在那第六指上来回摸着, 像在抹去她源源不断滴下的泪滴。 张小元不知道自己长得离谱, 只象征性地哭了两下,就不哭了。
张小元的六指在他出生的第二天就被全村人知道了。 张小元的父母急急忙忙地给张小元取了名字, 母亲抱着张小元在村头走动的时候, 都是 “ 我们家小元” 地说着。 可村里人就是记不住 “ 小元” 这个名字, 只要张小元一出现, 首先触摸大家神经的就是 “ 六指” 这个词。 奶奶不停地叹气, 自言自语: “ 这以后有苦吃了。” 据说所有六指人都命途多舛。
果然, 他在二十三个月基本学会走路的时候, 他的右腿也已被确认, 跟他的左腿不配套, 比左腿短一些, 且右脚越长越向外斜。 刚学会走路的张小元, 右脚每跨一步, 都像踩在松软的泥潭里, 深一脚浅一脚的, 走一步身子向右颠一下, 总像随时会向右摔一个跟头一样。 至于跑步, 张小元跑起来的样子就更搞笑了,他跑起步来, 像不协调的跳跃, 旁边看着的人都帮着捏一把汗,好像左脚会绊倒右脚, 或者右脚会绊倒左脚。
后来村里人就说张小元有一个四个字的名字: “ 六指瘸子。” “ 六指瘸子” 张小元到九岁才上一年级, 上了一个月的学, 他打了十个同学, 这十个同学有的是学他走路的; 有的是给他一拳就跑, 还跑跑停停, 嘴里喊着 “ 有本事追过来呀”; 有的是反复琢磨着他的右手, 寻找他的第六指的; 还有的叫他 “ 六指瘸子”。
第二个月他再也不去上学了。 但不上学也没有用, 小伙伴一到休息日, 就在他家门口一齐喊 “ 六指瘸子, 六指瘸子……” 张小元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等张小元急颠颠地冲出家门, 小伙伴便作鸟兽散, 分散在各个方向, 朝张小元招手 “ 来呀来呀……” 张小元是在被嘲笑和打架中长大的, 他没有朋友, 只有对手。
敬老院离张安的家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张小元借了一辆电瓶车, 载着彤芳。 一路上, 彤芳一直在问, 万一张安就是不同意怎么办? 张小元安慰彤芳, 不管张安同意不同意, 这堂他们肯定是要拜的。
张小元的电瓶车一进村头, 张家村就热闹起来。 张小元结婚的消息传到张家村已经有两天了, 今天终于有了动静, 张家村的人又兴奋起来。 村民们比开大会都积极, 人们聚在村头, 夹道欢迎张小元夫妇。 这场面让张小元骑车不稳, 车头晃左晃右, 人们拥着张小元的车小跑。 张小元车速也慢下来了, 慢下来的电瓶车更不好骑, 再加上大家在一旁喊: “ 喜糖! 喜糖! 喜糖!” 大冬天的, 张小元额头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小元哪有心思买喜糖, 领证后的张小元一直盘算着用什么办法能让张安松口, 他想和彤芳跪在祖宗的金字牌位前拜堂成亲, 没有这一仪式, 就算领了证, 这婚也只是结了一半, 张家祖宗都堂堂正正坐在那金字牌位上看着张家后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