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旗舰森屏号升起了象征“死战到底”的玄色旗后,第二战列舰分队的水手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操舵的、控帆的、放炮的,一个个腮帮子鼓鼓的,眼睛赤红的加快了手上动作。
九艘战舰整齐划一的由北向西转向,成功抢在英尼联合舰队前面展开了队形。
大宁海军第二分舰队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敌人。
但英国人和尼德兰人此时也没办法,半帆行驶且同时还在与敌人交战的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七省号二级战列舰上,年近六旬的尼德兰远征舰队总司令、海军中将约翰·阿诺德·辛特曼斯穿着笔挺的海军将官制服,头戴宽檐金色花边三角帽,傲然屹立在后甲板,丝毫没有理会露天甲板伤员的哀嚎,一直在举起手中的千里镜打量大约半海里外的大宁第二分舰队。
“德·温特上尉,如果你现在是舰队指挥官,面对抢占了T字头的敌人,打算怎么做?”
被辛特曼斯问话的是一个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尼德兰海军军官,二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顶没有镶金边的纯黑色三角帽。
“司令官阁下,如果我是舰队的指挥官,我会命令舰队狠狠地撞过去。”
辛特曼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名年轻人,笑道:“他们已经抢占T字头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往炮口上撞?”
“因为那是一群近海暖水沙丁鱼,根本抵挡不住来自北海鲨鱼的撕咬!”
“我喜欢你的这个描述!”
说罢,辛特曼斯转身看向身后传令兵。
“传令,挂全帆,目标敌人第二分舰队,加速撞过去,碾碎这群卑鄙的东方海盗。”
“海军士兵们,联省共和国现在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里,德·鲁伊特海军上将的英勇无畏激励着每一位共和国子民,阿姆斯特丹需要你们带回一场史诗般的胜利!”
“击败邪恶的宁国海军,为巴达维亚惨案死难的民众复仇!”
……
辛特曼斯的口号激励很有效,尼德兰水手原本因为伤亡而有些低落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了。
只受了点轻伤的水手推开船医助手,从衣服下摆随便撕了块布裹住流血的伤口后,就又跑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了。
对打赢第二次英尼战争的民族英雄、海军上将德·鲁伊特的崇拜;
对东方异教徒血腥屠杀巴达维亚城尼德兰居民、抢走东天竺群岛的痛恨;
对战争胜利、劫掠富饶的东天竺群岛的渴望;
……
这一切的一切,驱使着尼德兰水手擦干脸上的血迹,忘却伤痛,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场至关重要的海战。
辛特曼斯看着士气高昂的士兵,暗赞了一声军心可用。
不怪他如此动员士兵,而是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大宁海军的威胁。
比起爆发于1740年冬季的爪哇海战,四十年过去了,他感觉大宁海军又进步了。
爪哇海战还可以说英勇的尼德兰海军遭遇到了东方海盗王国可耻的突袭,且老旧的武装商船武备、防御均不敌对手新造的柚木战列舰。
那么这次科伦坡海战可以说是公平较量了,且联军还比宁国海军多出两艘战列舰。
即使这样,联军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大宁海军炮手娴熟的炮术、顽强的战斗意志给了联军重重一击。
辛特曼斯刚刚观察了一下本方舰队,除了弗里斯兰号战列舰被重创起火以外,泽兰号、乌得勒支号、海尔德兰号、荷兰号等战列舰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炮手减员严重,只能安排水手暂时顶上岗位。
念及此,辛特曼斯恨恨的把目光投向了排在线列阵最后面的英国佬。
骄傲的尼德兰海军,如果不是遭遇到了困境,根本不屑于与卑鄙无耻下流的英国佬合作。
谁让宁国海军在太平洋逐渐坐大呢?现在都开始把手伸到了天竺洋。
相比于如旭日东升的大宁海军,尼德兰早已日薄西山,不再是十七世纪的那个海上马车夫了!
曾经的尼德兰,掌握世界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商船吨位一度占当时欧洲总吨位的四分之三,旗下拥有1.5万艘商船,还有随时可以加入海军的20万储备水手,是一支令人生畏的海上力量。
现在的尼德兰,在失去东天竺群岛这串璀璨夺目的珍珠项链后,国力大衰,同时在欧洲还要面对英国人的贸易、金融竞争和打压,能凑出八艘战列舰远征东方已经属于是砸锅卖铁,掏空老本了。
如果战争再失利,尼德兰想在欧洲当个二流国家都困难,只能沦为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为了提高战争胜算,尼德兰只能选择与宿敌英国佬握手言和,同时也收敛了向北美洲闹独立的那群抗税暴民输送物资的小动作。
联省共和国都做到这份上了,相当于服软了,英国佬却还在耍小聪明。
在编组线列队形的时候,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天竺舰队总司令、海军中将海德·帕克爵士提出了一个自以为稳妥,但却很伤害尼德兰盟友的建议——4艘英国战列舰排在尼德兰8艘战列舰后面。
对于一向自负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来说,这种躲在手下败将屁股后面当懦夫的行为是令人不耻的,军中非议无数,但海德·帕克严令所有舰长和水手服从。
事实证明,帕克司令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大宁海军10艘二级和三级风帆战列舰组成的第一战列舰分队虽然给尼德兰人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但自身受创也很严重。
为首的八艘战列舰分别跟尼德兰八艘战列舰交火一轮,等于每一艘船都挨了对方八轮炮击,再乘以单舷三四十门火炮,即使一部分炮弹落空了,但中弹也不下百发。
航行在舰队最前面的广英号、海英号战列舰最惨,船舷布满了脸盆大小的弹孔,隐约可见船舱里有慌张的水手正在拿木盆向船外泼水,还有木工挥舞着锤子钉木板,企图封堵靠近水线的船身缺口。
另外,这两艘以郑成功战死在海澄的从弟郑广英、郑海英命名的74炮三级战列舰有大量的炮手阵亡,火炮连带炮车被穿透船舷的敌炮弹丸击飞,船舱里乱成一锅粥,因此原本强悍的火力最多能发挥五成。
有这种软柿子可捏,英国皇家海军的炮手打起来格外卖力,再配合其训练有素的炮速,广英号、海英号完全被火力压制,还击十分微弱,根本没给英军造成太大麻烦。
年近七旬的老将海德·帕克堪称是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活化石,12岁加入海军,从见习军官逐步晋升,参与了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七年战争等十八世纪中叶爆发于欧洲的几乎所有重要战争,战场经验丰富,以严明的纪律著称。
老头扶剑像山岳一般屹立在后甲板,任凭炮弹从他头顶上方一两丈的地方划过,也面不改色,更不会避闪。
这种勇敢的作风自然令海军官兵士气大受鼓舞,连带着炮击也更加猛烈起来。
排水量1380吨的英军64炮旗舰福廷布拉号不知道是走了狗屎运,还是炮手的炮术的确了得,发射的一枚32磅的炮弹重重轰穿了海英号的水线。
海水疯狂的向海英号船舱内涌入,有木工闻讯赶来想要封堵漏洞,却直接被涌入的海水冲飞。
海水涌入愈发疯狂,原本水线旁边已修补好的一处窟窿也被冲开,彻底堵不住了。
没一会儿,海英号就因为进水太多,船身开始向右侧倾斜,原本由炮索、螺栓固定在左舷的火炮连带炮车开始出现翻倒。
重达数千斤的炮管滑落,在船舱内滚来滚去,像撞飞保龄球一样碾出了一道道恐怖的血痕,很多炮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稀里糊涂的见了阎王。
与英军情况类似,落在最后面还没有正式交战,也没中弹的苍水号、崇明号以逸待劳,黑洞洞的炮口对尼德兰舰队首舰荷兰号发出了愤怒的怒吼,一枚枚铸铁实心弹势若千钧地狠狠撞在了荷兰号本就残破不堪的侧舷,打得整艘船几乎没了动静。
不知不觉,惨烈、残酷的海战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来到了正午。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但战况依旧焦灼,胜负难分。
很快,打破战场僵局的一幕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