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供销社

“二哥，起床啦，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昨晚捞的鱼虾拿去喂猫啦！”

秦卫东再次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大眼睛——小脑袋杵在炕沿边，踮着脚扒拉他胳膊，鼻涕糊在袖口结成冰碴子。

这是……卫萱？

秦卫东兄弟姐妹四个，上面有一个大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只不过大姐和三弟都在上学，只有小妹秦卫萱如今在家。

“爹他们呢？”

卫萱道：“爹和大伯他们去公社上工啦，吩咐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乱跑……嗯，看媳妇可以。”声音糯糯软软，奶声奶气，特别可爱。

秦卫东宠溺的揉着小卫萱毛茸茸的头。

就这么点大，还晓得这么多呢。

“二哥，你从哪弄来这么多小鱼小虾……”

秦卫萱好奇道：“还有田螺。”

“嘘，小声点，可不要让公社里其他人听到。”

“哦哦！”卫萱脆声点头，做贼似的环顾四周，声音小小的，期待道：“二哥，咱们中午做鱼吃嘛。”

秦卫东轻轻抹了把小妹鼻尖，给她弄了个大花脸：“不急，卫萱，看好了，可不要让鱼虾被猫叼了去，二哥去乡上供销社去买调料，回来二哥给你带糖吃。”

“嗯呐！”小卫萱脆生生道，可爱极了。

公社去上工，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现在还早，所以秦卫东也不急，他转身去公共水井里打来两大脚盆清水。

将鱼虾、田螺分别倒进去吐泥。

借了辆自行车，而后便前往乡里供销社去买调料了。

……

杨柳乡供销社距离张槐村不是太远，大概骑自行车半个多小时，秦卫东就到了。

供销社的售货员是个白白瘦瘦的小姑娘，也没有因为秦卫东一身泥腿子打扮，就看不起他。

秦卫东买了三斤猪油板2.1元，半斤花椒0.25元，和二两陈皮0.6元。

一共两块九毛一。

猪板油属于猪下水，不占肉票的份额，要是网油还能更便宜。

花椒和陈皮自由流通。

可是等到买白糖，酱油、盐和八角的时候，秦卫东傻眼了。

因为要副食品票和工业券！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现在还是票证时代，但是他哪里有这东西。

这时候，一旁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青年小伙子突然用手肘戳了戳他。

“嘿，兄弟，咱们出去聊聊？”小伙子挤眉弄眼道。

秦卫东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

不动声色的走出。

果不其然，出来后就听小伙子道：“兄弟，我这有票，你要不要？”

“什么价格？”

“不贵，你那点东西，3块钱就行。”小伙子嘿嘿笑道。

那人狮子大开口，似乎想要宰秦卫东一下。

八角压秤，要1.2元一斤，白糖是0.5元一斤，酱油和食用盐便宜，0.1元一斤。

秦卫东打算买半斤八角，酱油和盐各买十斤，算起来不过2.6元而已。

“呵呵，你这票比东西都贵，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把副食票落在家里，大不了回去取。”

秦卫东摇头道：“再者说，你这票来历不明，万一是偷的咋办？我可不要。”

一听这话，那人顿时急了：“什么偷的，我姑在粮油站上班，拿几张票还不是轻而易举……”

话刚说出口，小伙子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口不言。

“好啊，原来你是倒买倒卖，中饱私囊。”

秦卫东笑眯起眼。

小伙子心里一咯噔，不过他心里虽怕，脸上并没有露怯。

“罢了罢了，不要你那么多钱，这样，我给你三斤副食品票，一块钱，五两工业券算送你的，以后你要是有多余的粮票肉票，我也收，咋样？”

秦卫东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小伙子都这么说，他欣然答应，二人麻利的交易完，却见小伙子扭头又盯上了另外一个人，笑呵呵的跟了上去。

秦卫东返回供销社。

酱油原本应该是用玻璃瓶散装的，但是秦卫东买的多，售货员便给他换了个白色小塑料桶。

就这样，秦卫东拎着大包小包骑着自行车回家，临走时还不忘给卫萱带了一把最便宜的水果糖。

他身上的十元钱也只剩两块多一点了。

……

秦卫东踩着日光进门，看见自家小妹卫萱抿着嘴一本正经的守在鱼虾面前，大脚盆里的白条正扑棱着甩尾，银鳞上沾的冰碴子撞得叮当响。

大伯家三堂妹卫吉也小学放学回来了。

小姑娘蹲在灶膛前添柴火，火光把冻红的小脸映成柿子色，眼珠子却粘在秦卫东推着的自行车里挪不开。

“大东哥，你买新自行车啦！”

“找隔壁借的。”秦卫东笑着揉了她的头，没有多说，反而递给她两颗水果糖。

三堂妹卫吉惊喜的不得了：“谢谢大东哥。”

然而她却没舍得吃，反而把水果糖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二哥，我的呢，我的呢。”小妹卫萱眼巴巴的望着道。

“喏，都是你的。”秦卫东掏出一把水果糖。

“二哥最好啦！”卫萱开心死了，迫不及待的剥开其中一颗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甜不甜？”

卫萱直点头，“二哥，甜！”

卫吉羡慕的看着卫萱，有哥哥真好。

不过她也没有嫉妒，卫萱年纪最小，而且是大东哥亲妹妹，拿得多是应该的。

卫萱吃到糖后，突然问道：“二哥，你还有糖吗？”

“都给你啦，没了。”

“哦。”卫萱低下头，小小的脑袋里不知道想着什么，纠结了许久，最后走到卫吉面前。

只见她把怀里的糖掏出来，分出来一半，奶声奶气道：“姐，给。”

卫吉一下子就愣了，眼眶微红，抬头看向秦卫东。

秦卫东笑道：“这是卫萱给你的，不是我，拿着。”

“嗯，谢谢小萱妹妹。”秦卫吉感动得几乎落泪。

……

中午大人们都没回来吃饭，秦卫东简单收拾一下锅灶，依旧煮了野菜糊糊。

又拿刷子把鱼虾彻底清理一遍，从自留地里摘下葱姜蒜，起锅热油。

滋啦！

只见秦卫东从白板板的猪油盆里剜出拳头大一块膏脂，

铁锅烧得泛青时，猪油贴着锅边滑进去，眨眼化成汪金泉。

要是父亲秦永春看到，肯定会骂他败家玩意儿，哪有这样不要钱的放油啊！